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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忘了，你和我只不过是因为长在一座仙山上，曾经被大地的母亲的足踩踏过，又幸运地被她的手拾起的石头和小草。你有了这三万年的是是非非，也只是因为你有幸接到了大地之母的一滴最后的眼泪罢了。她流下眼泪，是为了这个她创造的世界上的苦难。可是你好像把这些都忘了。

    “我没忘，这所有一切都没有忘，我只是很伤心，不，是心在痛。这三万年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当我用爱的力量化解了天地的灾难，最后却让单纯的夏童没有看到爱，却只是学到了仇恨，我那么相信天地正气，他们却利用我的信任把我囚禁了起来。没错，他们是也许是为了这个花花世界没有后顾之忧，那么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不相信爱的力量，你告诉我，天地都无爱，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这就是最终章里灭世者和域外仙草最后的对白吗？那后来呢？”

    “后来，灭世者毁掉了天地和人间，可是依然改变不了他心爱的人离开他的现实。他最终得到了他应得的惩罚，而大地之母又使天地重生。”

    “这个结局我不喜欢。”

    “你喜欢的结局一定不能长久流传。你看，人们现在记得的永远是盗火种之后，普罗米修斯日夜被秃鹰吃掉肝脏，或者梁山伯和祝英台死后化成蝴蝶。”

    海心半晌不语，目光盈盈地看着博雅，许久以后才问他：“那么你呢，也相信只有不完美才成就最终的完美？”

    他眼眸闪烁：“我不是完美的人，只希望可以得到平凡中的幸福。”

    第二天上午，地铁站。漫画家听完海心讲出她的来意后，只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请回。”

    “刘先生，你再考虑一下，我们晴天有约节目组真的是非常有诚意。或者，你再听一下我们的导演对你作品的理解。我们真的非常喜爱你的作品，也希望更多的人可以了解你。”夏淮晨继续争取着。

    “村上春树在耶路撒冷领奖的时候，说他自己是职业撒谎者。我也是一样，撒谎已经很不道德，如果坐在镜头前外加面目狰狞，那就是犯罪了。”

    萧索的秋天，最后几片落叶残梗堆集在角落里，几分钟后将被地铁的清洁工人扫走。一个女孩画完了头部素描，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硬币递给了漫画家。海心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头忽然泛起一种莫名的酸楚。

    “刘先生，是否参加我们的访谈当然是您的自由，我把我电话号码留给您，如果您改变主意就给我打电话。现在，您可以不可以给我也画一张素描？”

    漫画家终于抬头正眼看了看她，“好，你坐下吧，我可以免费送你一张作为礼物。”

    夏淮晨面带歉然，有些挫败地望着她，海心对他笑笑，然后坐在小凳上。漫画家取出一纸洁白的纸张，钉在画板上。

    微微偏头，海心蓦地看到了另一块画板……

    那是只画了一半的女人半身像。她想起昨天她和夏淮晨来的时候，那块画板就立在那个地方。画上的女人，身姿曼妙。一种女人特有的直觉顷刻间让她感到这幅画像在漫画家的心中一定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刘先生，我看完您的落日家族，非常感动，可是书里有一个地方一直让我想不通。”

    “说说看。”

    “那么长的篇幅，那么宏大的阵战，那么多铁骨铮铮的英雄先后出场，而且大都死得轰轰烈烈，整个故事，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一般，可是为什么，这些纷纷扰扰的红尘争斗背后的理由只是一种虚无飘渺的爱情。灭世者为了他的爱人可以救世，最后又灭世，世间，真的有这种爱情吗？”

    漫画家持笔的手僵住。

    “或者，其实是你自己在追寻，因为灭世者就是你，那么，原本是你在找寻她对吗？你找到她了吗？”

    漫画家不语，手飞快地在白纸上舞动。

    “其实，坐在镜头前，大多数人并不是在撒谎，而是在倾诉，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把自己的故事讲给远方的人听。”

    漫画家不理她，迅速地画好了素描，递给海心：“你们快走吧！”

    海心望着那张素描，白纸上，自己的面庞栩栩如生。她衷心地向漫画家道谢，然后拉夏淮晨走开。

    走上路梯的上一级平台，她忍不住回望……

    微暗的阴影中，漫画家若有所思，目光凝视着那张未完成的半身像。

    回到台里，晴天一看到她就问她嘉宾找得怎么样了，她老实地回答没找到。晴天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海心于是成了第一个看主持人脸色的导演。应该的，谁让自己做事这么差劲呢。

    下午，她与栏目组助理找的一位明星见面，这位明星因绯闻而上位，在娱乐圈里一直半红不紫的。咖啡厅里，她坐在海心的对面，像演话剧一般表情夸张，动作忸怩。海心一边忍耐着一边暗自惴惴，自己如果把这么个明星请回去，以晴天追求完美的个性，还不一怒之下也学庄生跳槽了啊。

    后来，她婉言谢绝了明星助理送来的礼物，找了个理由从咖啡厅里逃了出来。

    站在地铁站的入口处，她望着天空中流云发呆，名人到底是怎样呢？讲着村上春树的漫画家，拼命搏取宣传的电影演员，曾经粉丝如云，现在却悄无声息的颜青歌……还有晴天这样的女强人和蓝氏家族的那些人。

    他们都为着自己的目的，在这个人满为患的大都市里用各自的方式自顾自地生活着。

    四点半钟，阳光从大楼的缝隙间间次射出，被动而脆弱，而那高楼，摩天挺立，承载得也不一定是坚强的人生。

    她取出手机给点点发短信：我又有点悲秋了，怎么办，给点辣椒面。

    叮铃一声，回复很快地发过来：有季博雅这种未婚夫，你还悲秋，是不是逼得别人上吊跳海摸电门才甘心。给我忏悔。果然辣。她抿嘴笑了。

    这时，电话忽然响起，屏显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接听，随即呆住了，内心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喜。

    因为……漫画家刘一先生答应了她的请求，准备接受晴天有约的访谈。

    得知刘一先生即将成为晴天有约的嘉宾后，不仅玲珑小筑，连整个前世今生塔都惊动了。这段时间台里变动不息，纷扰都集中在小小的一座玲珑小筑和收视称霸很久了的一台晴天有约节目，所以整个有线台的注意力也都落在了这里。

    台里很快就形成了观点截然不同两种的声浪，一方乐观地预料晴天有约终于摆脱了媚俗的明星效应，必将以此清流开辟新的视角，并得到更多的关注，而另一方则嘲讽晴天有约再也请不动大牌明星，所以只好剑走偏锋炒冷饭，可是吃惯新闻这碗饭的人都确定一件事，就是在娱乐圈里，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黑马。

    玲珑小筑内，晴天面无表情，细细的柳眉眉头锁紧，“ok，如果导演决定下一期做这个人物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节目做好，不过，对杨导演现在的选题方向我还是持保留意见，晴天有约是因为这两年来请到了无数的巨星作为嘉宾才成就现在的影响，而巨星的媚力是什么？是偶像效应，是因为大家喜欢看到近在眼前的成功，因为他们是华少，是颜青歌，是财富神话季博雅。我承认刘一的才华在他自己的领域里无人可敌，可是你知道吗，在日本，几乎所有人都在看漫画，可是在我们的国家，可能连万分之一的人都没有。”

    夏淮晨耸肩，然后从座位上挺起腰，“主播，抱歉我插一句话，你是学传媒的，曾是新闻院校的高材生，不知你的导师有没有讲过这样一句话，新闻是把别人不知道的有价值的东西告诉给别人听，而不是投其所好，大家喜欢听什么我们就讲什么。”

    “噢？”晴天目光凌利地扫向夏淮晨，“是普利策奖这样告诉你的吗？”

    “不，是只有知道这个准则我才有机会靠近普利策奖。”

    “普利策奖可以告诉你镜头往哪儿摆，可是它决定不了摄像机该摆在哪里，我们是有线台，晴天有约是拥有二十几人的团队！是这二十几人的生存手段！”

    “晴天姐，你先不要激动，”海心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做刘一先生的访谈大家就当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个案吧，晴天有约是晴天主播的平台，当然尊重您的意见，你刚才也说到了谋生手段，没错，我认同你的说话，不过你想想，下周麒麟台首播的访谈节目特约了三位偶像红歌手，这一场对台戏咱们何必唱得剑拔弩张的呢？而且，晴天姐的知性与气质是访谈类节目主播中最有实力的，相信一定可以做出一期优秀的节目，最初迷恋漫画的人现在都快到而立之年了，我们就当是怀旧吧，给所有喜欢动漫和落日家族的朋友们这一个小时，就当是圆大家的一场梦。”

    晴天沉吟着，海心的话有一部分讲到了她的心里，所以她不再讲话。

    一直坐在一旁一声不响的杜云茜笑着开口：“是啊，杨导演说得对，我也相信晴天主播的实力，而且据我所知，别的台还真没做过以动漫为主题的节目，晴天，你就当这是对你的一次挑战吧！”

    晴天一笑：“大家这是怎么了，我没说过我不做啊。我只是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而矣。放心，我晴天什么时候让大家失望过。”

    阳光明媚地从她的背后射入，她的美丽因为那份自信而显得咄咄逼人。杜云茜微笑着，嘴角的线条却有些僵硬。

    不过，让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

    三天以后，当节目组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海心再次播打刘一先生的电话，这位漫画家却对她的来电置之不理。半个小时后，他发来短信，因为个人原因，他无法参加晴天有的拍摄。

    海心放下电话，傻傻地看着桌角。过了好几分钟后，她才相信了这个事实，她居然被人放了鸽子。

    “什么！刘一不参加了？”晴天瞪圆了眼睛看着海心。

    前世今生塔的顶楼，晚秋的风在高处肆意的飞舞。美丽女主播因为这个让人无法置信到有些滑稽的消息而失色。

    “你在开玩笑吗？你以为我是个很幽默的人？你以为我的人生也很幽默？”

    海心用力地吞咽口水依然无法减轻喉部的干涩。正是因为担心晴天会很愤怒，她才把晴天请到顶楼，然后将刘一不上节目的消息先通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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