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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自从决意挥军南下以来，6遥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心情。

    随着6遥的幽州军府规模迅扩张，军府内部的成分也日趋复杂，北疆晋人豪族、幽州地方势力、并州武人集团、河北群盗降众、代地胡族仆从部落、辽海一线的段部鲜卑盟友，还有逐渐成了气候的文官体系成员……这些力量虽然都统合在军府之下，但彼此都怀有自身的利益诉求，哪怕6遥本人，很多时候也只能调和其间而不能无视。问题是，此番大军勤王，归根结底是出于6遥本人的全力推动，而非幽州文武一致的选择。

    方勤之再怎么舌灿莲花，也不能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6遥需要南下勤王带来的名望、功勋，但军府中许多人对此并无特别的渴求。这么多年来北疆与朝廷中枢几近隔绝的现状，更是他们对挽救那个废物朝廷没有多少兴趣可言，反倒是十分排斥为了勤王而虚耗幽州军府的实力。能够力排众议起兵南下，已经是得益于6遥百战百胜所建立起来的压倒威望。

    用冀州李恽将以幽州军府马是瞻的情报来说服众人，便是因为6遥已经感受到了这种自保实力、坐观局势变化的想法。但当时他误将这种心态归结为将校们对朝廷离心离德的表现，因此甚至有些窃喜。可幽州军与冀州人马汇合以后，那短短十余日里，军府中的某些将校甚至彼此串联，更有人私下向6遥表示：幽州军纠合不易，又是众将赖以安身立命的嫡系，所以此番南下作战，不妨用冀州军去承担那些艰苦的任务，俾可使幽州本部不费军力，悠然而取军功也。

    直到这时，6遥才清楚地现，这种想法甚至已经扩散到了军队中，其影响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恶劣！

    进言之人并非军府新人，而是6遥在晋阳时的基层部属之一。此人既然如此，背后又难免牵扯出地位更高的大将来，这不禁使得6遥勃然大怒。可大怒过后，他又不得不承认，武人们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其实是难以避免。在6遥所熟悉的前世记忆里，袁项城的小站新军、常凯申的黄埔子弟都是如此；初起时刀头舐血，有一股不管不顾的勇气，可稍许有了点地位、财富，立即就腐化堕落，成了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渣滓。而幽州军将们何尝不是如此！

    6遥为此感到深深的惊悚，他想象得出那些将校的态度：经历了无数次出生入死之后，才赢得了自己不敢想象的地位和财富；万一自己战死了，那些本该慢慢享用的，岂不是全都成空？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他人去死罢！6遥一次次地自问：纵然通过严苛的训练打造出了堪称精锐了士卒，可如果中层军官甚至有大将心怀趋利避害之念，这样的队伍，尚能战否？尚敢战否？这几天里，他除了布置军务以外，倒有大半时间都在想这个问题。

    这时候，密集的雨点突然从空中倾泻而下，在云层中蓄积了半日的夏季暴雨终于将要尽情释放它的威力。而与此同时，6遥敏锐地感觉到，除了湍急河水的轰然声响以外，还有另一种沉重声浪愈来愈接近。那是骑兵铁蹄踏地之声，布置在其余各处渡口要隘的敌人援军大举到达了。

    来得好，来得好。6遥对自己说。或许是这些日子里太过重视密谋和文治，以至于某些将士也打算从此安享富贵了吧。既如此，就让我亲自用厮杀和鲜血来提醒所有人，我们的征途还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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