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大比(三)-《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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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虽以言语缓颊前两者的冲突,却同时显示了对平北将军6遥、幽州刺史祖逖两人的巨大敌意,显然是在地方拥有相当实力,企图谋求更大权力的一批豪族代表。

    先前称赞6遥治军之人年轻气盛,应声摇头道:“世叔此言差矣。岂不知那6道明既然身为都督幽州诸军事,自须得收拢幽州军心。近年来胡族日渐张狂,正要州郡兵马强盛,方能保障一方平安。小侄愚昧,实不知世叔有何忧虑?何况都督、刺史,皆朝廷所任,管理地方军政,更是理所当然,那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说法,未免危言耸听……”

    老者身份甚高,本以为自己出言,众人必不敢顶撞;因此闻言顿时不喜:“如今时局,不靠自家桑梓,反倒去依赖朝廷委派的官吏?万一时局有变,家中无有徒附可用,难道都束手任凭宰割么?”

    “说起自家桑梓,范阳祖氏与我等家族世代姻亲,血脉相融,难道不是自家桑梓了?祖士稚轻财好侠,昔在幽州时,常散谷帛以周贫乏,为众人所称。如今他出任本州刺史,难道竟不值得世叔信赖?”那年轻人叹了口气:“世叔所畏惧的,只怕是因为未曾在新任都督、刺史府中谋得职位,而汝族近岁以来侵吞的田产户口极众,万一州将权重,恐遭勒逼退还吧?”

    “无知小儿!胡说八道!”老者拍案喝骂,顿了顿又争辩道:“那王彭祖在幽州时,赋役殷烦、下不堪命,因此百姓多有托庇于吾家者,何来侵吞之说?”

    那年轻人冷笑道:“王彭祖治政可以如此苛暴?朱公岂不闻蓟城童谣皆曰:府中赫赫朱丘伯,十囊五囊入枣郎。就算朱公不曾听闻,还指望新任都督、刺史也不曾听闻么?”

    这童谣中的“朱丘伯”便是那老者了。此人名唤朱硕,字丘伯,乃幽州世家巨室,家财豪富,昔日曾在王浚幕府中为别驾。由于任官期间行事极其贪残,与王浚女婿枣嵩俱都贪横无度、敛取民财略尽,故而民间有此童谣讥讽。王彭祖死后,朱硕企图以重金贿赂6遥、祖逖等人以保全职位,却全然不得其门而入。他深恐为人所制,于是便竭力鼓动各家一同与新任都督、刺史为难。

    此番6遥召集军中勇士大比,各家俱都派遣子弟观礼。朱硕唯恐其中有人为军府所招揽,因而不惜以族主身份亲自前来,务求压服各家子弟,不使动摇。谁知幽州各族终究不是铁板一块,谁愿意真的与代表朝廷权威的方镇大员为敌?莫说压服,当场就有人将他的言语驳得体无完肤。

    北疆学风不如中原之盛,豪族世家中人极少有笃志经史的,绝大部分都是跋扈横行的地方豪右作派,也难免带着几分粗犷刚暴的性子。朱硕更是骄横惯了,怒火中烧之时不及细思,抄起手边一柄麈尾便直扔过去,口中还骂道:“乳臭小儿,竟敢直呼老夫姓名!”

    谁知他手法不准,那麈尾投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从年轻人身侧尺许处呼地飞过,猛砸到了端坐在后方一人的眉骨上。麈尾系牛角磨制,镶嵌有金玉之属,既重又硬,顿时将那人眉角打裂,鲜血猛地冒了出来。

    自从6遥施展分赐田地笼络军心的手段,原本齐心协力的幽州豪族便各执立场。在场众人从观看诸军演武时起,已然争议了数个时辰,口也干了,心也烦了。这一下便如在翻滚的沸油上加了把火,也不晓得谁起的头,数十人嗷嗷乱叫着便打成了一团。帐幕以外各家的部曲旋也参与进来,翻翻滚滚地厮打得更是热闹,再过了片刻,便有人意图拔刀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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